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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实主义的浮光与叙事的断裂——评邓荣辉剧本《泡沫夕阳》

来源:搜狐    编辑:Luisa 责编:艾薇     浏览量:
2025-10-09

文 | 张朝阳

  《泡沫夕阳》是一篇极具南方乡土气息与现代家庭伦理冲突的剧本。邓荣辉的剧本《泡沫夕阳》以南方乡村丧葬仪式为背景,试图通过多重视角展现传统伦理在现代社会中的崩塌与异化。作品在其语言表达技巧尤为突出,题材选择与社会观察上具有一定现实意义,但在文学表达与艺术完成度上仍存在明显局限,尤其在叙事结构、人物塑造与主题深化方面亟待突破。


  方言、对白与意象的三重奏 

  剧本中大量使用方言词汇和地方表达方式,如“狗子”“石头”“妮妮”“出门”(指出殡)等,不仅增强了故事的在地性,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体真实。这些词汇并非只是为了营造“乡土氛围”,而是承担了情感与文化载体的功能。例如,“妮妮”这一称呼,既是母亲与儿子之间情感的纽带,也暗含了一种近乎失落的亲密传统。

  方言的使用还体现在人物之间的称呼冲突上。狗子和石头对母亲称呼其小名表示不满,要求使用“志强”“建业”等城市化的名字,这一细节生动地揭示了城乡文化冲突与身份认同的焦虑。

  剧本的对白极具张力,几乎每一句台词都承载着情绪、身份或冲突。例如:狗子:“妈!不要叫我狗子,这么多人呢,难听死了,要叫志强......”这一句不仅表现出儿子对乡土出身的不认同,也暗示了现代人对传统家庭结构的疏离。再如翠翠在灵前的独白:“爸,你说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?说嫁人就嫁人,21世纪了你还这么封建呀......”

  这段台词既是控诉,也是自白,语言直白却极具冲击力,道出了无数农村女性的无声之痛。

  对白中还多次出现重复与强调,如周大娘连续三次“死了,死了,死了……”以及“好了!好了!好了!”,这种语言节奏强化了情绪的爆发力,也体现了民间语言中常见的宣泄方式。

  剧本中多次出现具有象征意义的物象与环境描写,如“紫色毡帽”“杉木棍”“梨花”“夕阳”“乌鸦”“哀乐”等,这些意象不仅是氛围的烘托,更是情感与主题的外化。例如,“毡帽”这一物品贯穿马老太与周大能两个家庭的叙事,既是母亲身份的象征,也是记忆与遗忘的载体。它掉落、被捡起、再次掉落,暗示着生命中无法避免的失去与延续。

  又如“梨花散落一地”与“夕阳西下”的描写,不仅画面感极强,也暗合“夕阳”之题,喻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、一段亲情的凋零,以及生命中无法挽回的逝去。


  泡沫与夕阳下的伦理黄昏

  《泡沫夕阳》不仅仅是一个家庭悲剧,更是一部关于传统与现代、记忆与遗忘、亲情与异化的多声部寓言。

  剧本通过一场丧事,集中展现了中国传统孝道在当代社会的困境。子女们不愿守灵、不愿哭丧、急于返城,甚至对母亲的赡养推诿责任,这些都是孝道失范的表现。

  但作者并未一味批判,而是通过马老太、周大娘等形象,暗示了一种更深层的伦理追问:当传统孝道无法适应现代生活时,我们该如何重新理解“孝”?是否只有形式上的守灵、哭丧、出钱才是孝?还是有一种更本质的情感维系,超越形式,直指人心?

  剧中女性形象几乎都是牺牲者:周大娘牺牲了一生相夫教子,翠翠牺牲了婚姻和教育资源,马老太则牺牲了母亲的尊严与记忆。她们在男权结构中处于被动地位,却往往是最坚韧的维系者。

  剧本通过她们的声音,控诉了农村社会中重男轻女、嫁女换彩礼、女性情感劳动被忽视等问题。这些问题是现实的,也是普遍的,作者以戏剧化的方式将其推向极致,引发深思。

  马老太的“疯癫”是否真实?她看到的、说的是否只是幻觉?剧本有意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界限,使得“疯癫”成为一种更高意义上的清醒。

  通过她的视角,我们看到了一个被遗忘的母亲、一个被掩盖的真相、一个被子女选择性记忆的过去。她的存在,是对“正常”世界的一种质疑,也是对亲情伦理中“真实”与“虚伪”的反思。

  “夕阳”不仅是剧名,更是核心意象。它象征着生命的晚年、传统的尾声、亲情的落日,也暗示着一种美丽而悲伤的终结。

  但在夕阳之后,还有黎明吗?剧本没有给出明确答案,但通过翠翠的觉醒、周大娘的坚韧、甚至马老太的“疯癫中的清醒”,似乎暗示着某种重建的可能——不是形式的回归,而是情感的重新觉醒。


  主题表达的浮泛与失焦

  剧本以“泡沫夕阳”为题,暗示传统价值观如泡沫般脆弱易逝,夕阳则象征农耕文明的黄昏。这一意象本具有深刻的隐喻空间,但剧本未能通过情节与人物有效承载这一象征。作品中虽然触及重男轻女、孝道沦丧、城乡隔阂等多重议题,却缺乏有机整合。例如翠翠对父亲重男轻女的控诉、儿子们对丧事的敷衍、秀才的趁火打劫等情节,虽具现实批判性,却如同社会新闻的堆砌,未能形成更深层的文化反思。主题表达流于表面,未能从个体命运中提炼出更具普遍性的生命追问。


  人物塑造的类型化与心理深度的缺失

  剧本中的人物大多呈现为扁平化的符号:自私冷漠的儿子、忍辱负重的母亲、被牺牲的女儿、疯癫的老人。这些角色虽然具有一定的典型性,却缺乏个体生命的复杂性与心理转变的合理性。以翠翠为例,她对父亲的怨恨与突然的悲痛之间缺乏情感过渡;儿子们对父亲的漠然也仅停留在行为层面,未揭示其心理动机。马老太作为全剧最具象征意义的人物,其疯癫形象本可成为叩问历史的切口,却被简化为宿命论的注脚。人物成为主题表达的传声筒,而非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。


  叙事结构的碎片化与戏剧张力的消散

  剧本采用多场幕拼贴的叙事方式,本可形成复调叙事的效果,却因缺乏内在逻辑关联而显得支离破碎。场幕之间的切换过于随意,时空跳跃未能形成有效的意义累积。例如马老太与周大能母子关系的揭示本应是情感高潮,却因前期铺垫不足而显得突兀;秀才讨债的情节虽具讽刺性,却与主线叙事脱节。此外,旁白的频繁使用暴露出剧本对戏剧动作的驾驭不足,本应通过对话与动作呈现的情节被转化为说明性文字,削弱了戏剧的直观感染力。


  文化批判的无力与历史维度的缺席

  作品虽触及乡村伦理危机,却将问题简单归因于个人道德缺失,未触及城乡二元结构、教育异化、经济压迫等深层机制。太虚村改名的传说本可成为历史隐喻的起点,却沦为孤立的怪谈;马老太的疯癫若能与村庄历史勾连,或可形成对集体记忆的追问,但剧本仅将其处理为个体悲剧。这种历史维度的缺席使得作品的批判停留在道德层面,未能触及文化根脉。

  《泡沫夕阳》展现了作者对当代乡村问题的敏锐观察,这是一部深刻反映中国农村家庭伦理变迁的戏剧作品。这个剧本的语言扎实、主题深远,既有现实主义的写实力量,又不乏象征主义的诗性表达。它不仅仅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,更是一个关于如何活着、如何记忆、如何去爱的故事。但与此同时,其艺术表达尚未达到主题应有的深度,若能在人物心理刻画、叙事结构整合、文化隐喻构建等方面进一步锤炼,或可突破现有局限。真正的乡村叙事不应止于展示疮疤,更需在断裂处寻找延续的可能,在喧嚣中聆听沉默的声音——这或许是《泡沫夕阳》未能完成的文学使命。

  (作者简介:张朝阳,男,青年文化研究学者,文艺美学专家,著名文学批评家,国家一级编剧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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